當他睜開眼睛,他只能看見一張因逆光而模糊的臉孔。
是誰呢?
稍稍瞇起了眼,他餵了確認而抬起手,試著觸摸。
然後──他看見了,一抹溫柔的微笑。
「鯉伴大人,午睡可舒服?」
「嗯,挺舒服的。」慵懶的回了一句,才猛然想起這悅耳的聲音的主人是誰。
在陽光下,幾許櫻花花瓣正隨風飄舞著,而映著這優美景色,金髮的妖怪臉上所展露的笑容毫不遜色。
他啟唇,語調溫柔──字裡行間卻塞滿了壓縮過的熊熊怒火。
「鯉伴,你這混帳,午睡睡得可真長真久真愜意。」
「噯,首無啊──」被換作鯉伴的黑髮青年坐起身,隨手順順頭髮便開心的看向那金髮的俊秀青年,完全不在意對方只有一顆頭在飄,「你的身體呢?只有頭被風吹過來嗎?」
不問還好,一問,首無的笑容柔到都化不開了。
「鯉伴……看來你不只睡得舒服,這之前好酒還喝了不少哦?」
「啊,是啊,今天吉祥寺那裡進了不少好久呢。」
首無笑彎了眼,「果真如此。您不謝意的話看看後面吧。」
鯉伴依言回首,然後看見青年的身體正正襟危坐的跪坐在自己身後。
「首無,你的身體找頭來了。」回過頭,鯉伴拍了拍首無的頭。
「……」
「首無,我知道你很敬愛我,但是下次可別在一來就下跪了唷,要是腳跪麻了、跪粗了,我會心疼的。」
「……鯉伴你這王八──!」
下一秒,金髮青年的頭迅速衝到鯉伴面前,因憤怒而失去理智然後整個暴走。
「誰的剉啊!失蹤了兩天,淺草、吉祥寺、日本橋,到處趴趴走!我後腳剛到你前腳又走了!才想說好不容易有棵櫻花樹可以休息一下順便思考怎麼打爆你你就醉不啦嘰的走過來──」
「醉不啦嘰?」天哪,首無的用詞真是太可愛了。
「──就是醉得亂七八糟的走過來。反正,還二話不說往我膝上躺!該死的我想起來你還抓我的腳!綁腿都快被扯掉了!沒辦法只好讓你睡現在我腳麻動不了!煩不煩啊鯉伴你這混帳!」
鯉伴帶著淺笑,聽首無吼完之後悠悠的嘆了口氣,「難怪,我就想說怎麼這麼好睡。」
「鯉伴!」
「啊,別生氣嘛。」其實不討厭青年吼他的鯉伴戳了戳首無的額,「你先回身體上面吧,不然我好想綁架你的頭然後一起去江戶的街道上玩。」
首無一驚,連忙把頭移到身體上方,即使沒有任何可以用來固定、不讓頭被偷走的東西。
「找到我的果然還是你呢,首無。」調整了坐姿,鯉伴單手支頤笑道。
「什麼?」萬分艱難的將坐姿改為盤腿坐,首無現在的表情因腿麻癢的觸感而顯得很微妙。
「青田坊、雪麗、鴉天狗他們都很少找到我,甚至可以說從來沒有。只有你,每次都是你第一個拉著弦線大吼大叫的衝來喔。」
首無瞪了他一眼。「哼,那我果然比你強,你滑瓢的『畏』壓不倒我。」
「我沒否認過這點啊。」鯉伴微微一笑,然後笑看金髮妖怪別過眼去。
他只是沒向首無承認過。從以前,他就很喜歡在江戶城內到處晃給百鬼追,只是,在『那一夜』之後,在首無加入了他的百鬼夜行之後,他的興趣竟全放到了他身上。
利用自身的「畏」嚇他,在他吃飯前就先把他的飯菜撈走,他和青田坊在切磋時使些小手段勾住他的線害他輸掉,興致再高昂一點就是滿城晃給他看著他失控怒吼然後又埋頭繼續找,再不然,就抱走他的頭。
諸如此類,層出不窮,他樂此不疲。
「首無。」
「幹什麼?」
鯉伴笑得戲謔,「事實上,整個奴良組也只有你和我講話這麼直接呢。」
「我一點也不感到榮幸,因為是你逼的。」首無扁扁嘴,清澈的瞳眸直瞪過來,「整個奴良組就你一直在鬧我。」
鯉伴誇張的聳聳肩,「不好嗎?集三千寵愛於一身。」
「哪裡好啊!」首無的怒火又燒開了,「我沒看過你這麼愛鬧的頭領!再說為什麼只鬧我!」
「誰知道呢,我對其他妖怪就是沒興趣啊。」
對鯉伴那不負責任的發言,首無除了磨牙也不能怎樣。
「而且啊。」鯉伴的手輕輕拂開落在首無髮上的粉色花瓣,「看到你生氣……我覺得很可愛。」
要套個錯誤卻貼切的說法的話,那麼首無的臉色現在正是萬紫千紅。
「鯉伴你這混帳王八!」
「噯,別生氣嘛。」
「你說誰可愛啊,啊?」
「唔,你害羞了嗎?」
「我不理你了!」首無忿忿拂袖而起,哪料跪了一下午腳麻掉的威力真不是蓋的,一個沒站穩他就摔了倒栽蔥。鯉伴笑著,穩穩接住了首無的頭。
「好痛……鯉伴,你接身體,不要接頭!」
「我接身體你又要罵我性騷擾了,首無你這樣我到底該怎麼做?接了你的頭之後好好放下再抱走你的身體?」
「哼!」首無的身體爬了起來,頭也掙脫鯉伴飄回去,「對了……第二代,最近江戶城不太平靜,屬下求您了,在事件解決之前,回奴良組乖乖待著,不然起碼戴上護衛吧。」
當對方如此稱呼自己,表示他已經相當認真,擔憂著「奴良組第二代首領」奴良鯉伴。若自己再鬧下去,首無就真的會震怒,而不是令自己微微心動的惱怒了。
「……我晚上想去巡邏。」鯉伴微微一笑,「可以嗎?」
首無白了他一眼,但仍點了頭,「我回去找──」
「噯,別找護衛了。」鯉伴往首無楞住的臉湊去,「這裡就有一隻比我還強的妖怪啊。」
「……」首無眨眨眼,接著白皙的面頰竟染上幾不可察,如櫻花一般的淡淡粉色,「……哼,你欠我一次,鯉伴。」
「好好好……我請你喝酒可以嗎──啊、不是、我是說,對不起,我知道你酒量不好,對不起,我錯了,把線收回去啦,首無。」
首無默默收回本來想拿來行兇的弦線,跨步往前走。鯉伴則鬆了一口氣然後悠哉的跟上。
櫻花飛舞。首無托住一瓣花瓣,臉上的笑容漾著溫柔。
「喂,鯉伴大人。」
「嗯?」
首無回頭,金色的髮和花瓣一同飄舞。
「你……」
「果然很令人討厭。」
「……咦?什麼?為什麼?首無,啊,首無!」
不理會鯉伴的叫喚,首無笑著,逕自向前走去。
可是,能遇上你的我,真的很幸運喔……鯉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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